蕭晏的眼神變得十分幽深，微微低著下巴看著她，問：“這樣有沒有覺得好一些？”

林青薇抿了抿唇，道：“你能不能先松開我一些？”

“是你身體繃得太緊，放松就好。”

腳底一股暖意蔓延開來，滋潤著林青薇的每一根神經。後來她也實在是倦了，身體便沒再繃得那樣緊，而是慢慢地舒展開，依偎在蕭晏的懷裏睡著了。

過後蕭晏還是每天都給林青薇燉只雞。為了更滋補，有時候蕭晏會一邊坐在爐子前，一邊手裏一本正經地拿著一本醫書，照著書上所說往雞湯裏添幾味藥材，家裏醫書向來是不會少的。

雞湯的鮮香混雜著淡淡的藥香，兩者結合得倒也十分融洽。

但就是再好喝的湯，讓林青薇天天喝，也會受不住。一定是進補得有點兇了，林青薇覺得自己的火氣竄上來遲遲降不下去。一看見雞湯就想破罐子破摔，一臉的深仇大怨：“為什麽又是雞湯？”

只不過蕭晏照顧得確實不錯，林青薇的氣色好了許多，那盈盈可一握的腰上也有了些許肉感。

再後來，只要一看見蕭晏拎了雞回來，趁著蕭晏不註意，林青薇一定會第一時間召來蛇兒們把那雞吃得精光，只剩下滿地的雞毛。蕭晏這才不給她連著燉雞了。

入冬以後，清晨一推開窗戶，外面便是霧蒙蒙一片。川中這一帶，秋冬多濃霧，那細小的霧珠散播在空氣裏，鉆進人的鼻子裏，涼得酸鼻。地邊草叢上，屋脊青瓦上，都鋪了一層晶脆晶脆的白霜，那顏色雪白而純凈，似被碾碎的冰碴子，腳往上一踩，還能感覺到清晰的顆粒感。

陽光在這個季節裏就更加顯得彌足珍貴了。極少的時候會有陽光把霧氣驅散，只在周遭留下淡淡濕潤的一層。沒有陽光的時候，到了快晌午，那大霧才會慢慢散去。

出了家門，走在鄉間小道上，時常聽見某處傳來大人說話的聲音，或是孩童如早起的鳥兒般嘰嘰喳喳的聲音，視線被霧氣掩蓋住一時卻難以分辨聲音是從何處發出來的。

林青薇閑在家中也無事，有人來請她出診時，她也會去。要是村子裏的人生病了，她當即就會跟著來請她的人一起過去看看，可要是鎮上的人來請她，就要視情況而定了。

不論什麽時候去什麽地方，蕭晏都會跟著她一起。出雙入對，好像對於村子裏的人來說已經必不可少的條件了。兩人一高一矮，林青薇嬌小地走在前頭，蕭晏冷冷清清地跟在後頭，看起來卻十分登對。這也讓村子裏的人們放心，他們不用再擔心林青薇一個姑娘家出門不安全了。

村裏的老嬸嬸十分喜歡看見林青薇和蕭晏一起出現，隔三差五就要叫林青薇過來給老大叔看看身體，有時候老大叔才咳嗽了兩下，老嬸嬸就立即著兒孫輩過來請人了。

老嬸嬸和老大叔如今也是十分恩愛，好似他們一直從年輕走到白頭，這段路沒走夠，每一天都過得十分開心。

老大叔曉得老嬸嬸中意林青薇，有時候聽老嬸嬸提及，便佯裝咳兩聲說自己身體不舒服，這樣老嬸嬸也就可以快些叫人去請林青薇過來了。

老嬸嬸一手拉著林青薇的手，一手又去拉蕭晏的手。蕭晏並不熱衷於這樣的人情，因而站著沒動，林青薇回頭看了他一眼，他很有覺悟地主動伸手去握住了老嬸嬸蒼老枯皺的手。

老嬸嬸笑容慈愛地點頭，說道：“不錯，年輕的小夥子不錯。”她把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，問，“丫頭啊，什麽時候請嬸嬸去喝喜酒啊？”

林青薇臉上漾開輕柔的笑意，道：“有了消息，會第一個通知嬸嬸。”

“好，好。”

後來老嬸嬸坐在院子裏曬太陽，林青薇便進去瞧瞧老大叔的情況。老大叔說道：“我沒事，就是咳兩聲給她聽的，她念丫頭得緊，丫頭多陪她說說話吧。”

老大叔步履蹣跚，也是頭發胡子都雪白，等他走到門口，看見老嬸嬸在太陽底下睡著了，又踱回來抱了一疊毯子，打算披在老嬸嬸的身上，並念叨著道：“就這樣睡怎麽能行，夜裏吵著睡不著，這會兒又睡得像個孩子。”說這話的時候，他臉上帶著的笑意無法忽視。

林青薇伸手要去接，道：“叔，給我吧。”

老大叔卻是固執得很，擰了擰嘴搖頭，道：“她喜歡我給她蓋被子哩，我還走得動，我還給她蓋。”

林青薇和蕭晏站在屋檐下，看著老大叔一步步蹣跚著，朝躺椅上的老嬸嬸走過去。兩人都沐浴在日光下，一雙相互依偎著的白發老人，身上都散發著一種讓人無名動容的光輝。

林青薇往老嬸嬸家走動得比較頻繁。有時候她聽老嬸嬸說起老大叔時，口裏的牙齒已經掉光了，卻仿佛笑得似個天真爛漫的少女，她說：“你叔年輕的時候，長得可俊哩，就跟丫頭身邊的小夥子一樣精神。”

林青薇便跟著笑。

可老大叔一提起老嬸嬸的時候，卻是這樣總結的：“她呀，年輕時候固執、任性，還脾氣火爆。除了我以外沒人敢娶她。”後又窸窸窣窣地咕噥了一句，“除了我沒人敢娶她才好。”

這對年邁的夫妻，即使老得牙齒都脫落了，走路也不利索了，他們也仍喜歡相互扶持著與兒孫分開住。很多時候，都是老大叔在照顧老嬸嬸，言辭動作間都帶著寵溺和縱容。

老嬸嬸想吃桂花糖，老大叔一邊說著“牙都沒有了還吃什麽桂花糖”，一邊卻又進屋給老嬸嬸拿桂花糖。因著那是老嬸嬸喜歡吃的東西，家裏常常都會備著。

林青薇時常會看著他們還像年輕人一樣鬥嘴、打情罵俏，就忍不住在旁邊笑。因為有了彼此，他們都會覺得很幸福吧。

從相知相戀，到白發齊眉，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像他們一樣始終保持著初心呢？

她看著面前的老夫妻時，蕭晏便一直看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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